台灣女建築家學會

戴嘉惠,林欣蘋 | 形式與緣起-淺談陽明高中的活動中心新建案與修澤蘭設計的校園

作者 : 作者:戴嘉惠,林欣蘋 | 整稿:許麗玉

日期 : 2017-04-01

這篇文章緣起於陽明高中一棟圓形的活動中心建築設計構想,將戴嘉惠、林欣蘋與修澤蘭三位女建築師,超越時間隔斷,在空間中連結起來。

挑基地

我們一開始會注意到陽明高中(原來是陽明國中)的標案,純粹是因為基地位於都市繁忙交通要道旁(承德路),也因為我們已做過新店高中的學生活動中心案子,所以我們感興趣這個設計案。當我們去到基地現勘後,赫然發現是修澤蘭設計的學校,除了主樓的宮殿式建築形式語彙,學校的校史網頁上也載明修澤蘭建築師設計校園的簡史。
這所學校的校長對於建築是修澤蘭設計的,感到驕傲。她說,我們這個建築是設計中山樓的建築師做的,也就是修澤蘭。校園建築是雁行排列,她一直覺得雁行排列的錯落空間在台北市都會型學校裡面很少見,現在台北市都會型學校很密集,她對於校舍裡面的虛實空間的比例、庭院的比例,在城市裡能有這樣的空間氛圍、有很多綠地,是非常驕傲的。當時的台北市教育局長也告訴我們,他家就住在附近,他很喜歡早晨到這個校園走走,他說這個學校有一定的歷史意義,是蔣中正時代實施義務教育時的第一所國中。而整個學校的歷史可以透過學校的檔案更清楚。

為什麼對修澤蘭的建築特別有感觸

戴:我們準備提案陽明高中活動中心設計時,開始研究修澤蘭設計的學校建築,然後發現我小時候念的霧峰國小的科學館是她設計的,以及霧峰國小一進去的環形跑道以及噴水池,還有正面入口的弧形建築物上面有楊英風的作品,那是我小時候進入霧峰國小第一個意象,整個霧峰國小當時是修澤蘭設計的案子,但九二一地震時,震垮了這棟建築。對一個小學生而言,我不會去辨識那是哪一個建築師做的,可是,我對那個科學館的空間一直印象深刻,那是我在成長過程中經驗過非常舒服、光線非常柔軟的空間,永遠都不會忘記。它是一種空心磚堆疊出來的白牆,有點像太空船的形式,上面有一些天窗,下面是做實驗的空間,實驗桌的頂棚有很多星象,在天篷旁白牆漫射的光是小時候難忘的空間經驗,到現在四十幾年了,是我唯一可以描述得出來、印象深刻的空間感。她還用了空心磚刷白牆做了連廊的設計,有時候在夏天,我們在風雨連廊裡玩平衡木,那種空間光影融入成長的經驗,真是不會忘記。後來,我念台中居仁國中,從霧峰坐車到居仁國中通勤路上必經的教師會館也是修澤蘭的設計,這是當年通勤路上,我唯一會注意的一棟建築。這才發現自己的成長經驗中早有修澤蘭的建築空間經驗,只是散落的記憶。老實說,我對修澤蘭的宮殿式建築語彙不感興趣,我認為那是「為政治服務的語彙」。也就是說,在那個特殊的政治時代,建築必須採用的符號語彙。至於政治的意識形態,我認為在陽明高中的校園建築裡,並沒有全然受制,尤其是看雁行排列校園左側的方形建築,我喜歡這裡呈現的設計自由度。我認為她用了二種語彙,一種是服務政治的宮殿形式,另一種是從結構呈現誇張的空間表現,我認為那是她自由的設計空間。

建築形式與設計脈絡

林:當2008年我們做陽明高中的設計案時,注意到修澤蘭與傅積寬設計雁行排列的建築之懸挑版,刻意將RC懸臂樑做成出挑的感覺,這種外露樑斷面的仿木構造形式的結構性表現,讓我們想在南區增建的學生活動中心都能保有相似的語彙,只是我們除了複製外露樑斷面做成建築立面元素外,也有做成虛的方形開窗鑲嵌玻璃磚,變成實與虛的構件對應。在做基地配置時,我們自然而然畫出一個橢圓形,然後跟我們的校園設計顧問姜樂靜建築師討論,她也覺得那個地方很自然就會變成橢圓形態。當時為了陽明高中校園整體配置與景觀的考量,我們回頭收集修澤蘭的陽明國中設計圖,發現她在我們的基地上也畫了一個正圓形,這是從校方在倉庫裡找到的藍晒圖發現的意外巧合,後來現代建築學會就請我們問校方可不可以掃描,當時我們拿去捷運局裡掃描,因為那時候可以掃描好的圖檔的地方在捷運局,現在藍晒原圖還在學校。我認為修澤蘭的空間是很人文的,有書院的品質,仔細看她的建築高度,真的就是在樹梢上,沒有超過。除了後面不是她設計的高的建築,其他的校園建築圍塑感就很人文。我們跟校長聊到這樣的氛圍,她是教國文的老師,她覺得相較於其它都會型的學校,走進陽明高中校園會讓學生安靜下來讀書,她很喜歡這一點。
戴:校長覺得原本修澤蘭設計的圓形活動中心沒有離方形教學樓這麼遠,那是因為當時沒有聽奧的四百公尺跑道隔斷。所以我們做的橢圓形活動中心還是盡量想要讓教學樓連結起來,拉近整體校園涵構,將北棟教學樓壓低打平連結南棟,保住整體雁行排列的校園不會斷裂,因為聽奧跑道實在太大了。
林:就校長的轉述,當時比圖階段,只有我們選擇把建築壓低配合修澤蘭的校園設計尺度。其他的方案都是將巨大的建築量體佔據校門口左側基地,擋著雁行排列校園的中軸線,有些甚至得經過新建築物進入,才能看見修澤蘭的建築。
戴:我們在建築材料上的轉化,主要是採用了連接的穿廊設計以及宮殿式屋頂的青綠色,現在也沒有琉璃瓦了,所以我們改用青銅,藉由材料與形式的轉化,多少向修澤蘭的建築致敬。至於圓弧樓梯,我認為是修澤蘭的建築基本款,但沒有因為不同校園而生出不同意義,所以我們就沒有特別強調與回應。
林:我們除了保存修澤蘭設計的入口噴水池,更修復了校門口的宮燈。一開始學校老師不太認同有其他想法,有人想要有全新的樣貌,也有人建議填平噴水池當平面停車場,我們說,這是校史牆上的照片,照形式修復回來,可以讓老校友們都能開心回母校。這是校園的集體記憶,也是入口意象的真正意義。

從參與公共工程到對世代交替的想法

戴:我一直覺得當初在比圖時,除了我們這個女性團隊提出水平延展的規劃方案,其他大概有六七家都是男性主導的團隊,他們的配置就一定是走垂直的路線,就是把教學棟的北區跟南區堆疊成一個垂直的大量體。我們的方案自然而然就會想把它做成一個水平性的延展,壓低量體、連結空間。我不確定這種切入設計的做法跟男性與女性做設計的習慣有沒有關係,我仍是抱著問號。當面對一個範圍較大的基地時,是不是女性比較會採取回應基地涵構、柔軟的、水平延展、連接的形式切入設計,去融入環境,而不是強調一柱擎天、自我表現的陽性形式。當時,我們是唯一的女建築師組合,也是唯一提出水平延展方案的建築師事務所,我至今仍覺得,如果當時的校長不是女性,而且這所學校不是修澤蘭設計的,可能就不會選我們的方案了,因為太不符合自我表現的形式了。尤其是這幾年我們競圖經驗多了,失敗經驗多了,我才慢慢體悟到如果是面對多數強調表現形式的業主,我們必須更強化形式表現。
林:相較於當年修澤蘭的十幾張藍晒圖,我認為今日的公共工程建築是退步的,建築生產的過程中,雖然我們跟修澤蘭同樣都花大量時間、心力在營建現場,然而,當年的修澤蘭是以十幾張圖為基礎,以精進營建技術往上執行出超越圖紙規範的建築品質,而今日的公共工程我們卻只能是以十倍的圖紙量在最低標的工程採購機制下固守建築品質的底線。我認為,如果建築界、營建業、產官學不一起面對中央法令執行造成現實的困境,從我們這一代團結找出共同的遠景、更具前瞻性的建築策略,我們可能在這一代就耗盡建築業有形無形的資源(包括嚴重世代斷層的營建技術與人力),沒有下一個世代持續追求台灣建築文藝復興的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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